T_theresa

（15）

京城脚下虽说比别处平稳，但医院到底比不上在家里安全，不好长住。

张起灵的恢复已经要全看天意，医生也帮不了大忙，开了些内服外敷的药，也就放人出院了，至于复健的一应事，在家在医院其实区别不大，最好的办法还是出国，国外的条件要更好更专业。

张海客也就有意，想让族长去香港，甚至已经得到点头了。但隔天就收到了张起灵的反悔。

从大言山带出来的卷云雷纹玉琮，处理好需要一顿时间，接下来的事情，胖子那边已经在着手，并不需要他，只等把身体养好，才能去收尾。去香港治疗是个可行的办法，只是舍不得吴邪。张起灵不想要让吴邪跟自己一起去，怕被吴邪看到一些，不想要被他看见的场面。

所以才破天荒一般点了头，同意了张海客的提议。

只是有些事情，不是做了计划就能办得好。

当晚，一行人从医院离开，回到了四合院。

黎簇他们都自有住处，没有久留。

到了晚上，吴邪动手煮了面条，汤底是熬烂了的大骨汤，张起灵那碗还特意码了一小堆拆骨肉在面上，因为行动不便，两个人就在床上架了小桌吃。

张起灵本身用左手拿筷子，是完全没问题的，但这段时间以来，吴邪都是给他用叉子和勺，也没有任何异议。他用叉子吃面条，就要先把面条转着圈团在叉子上，然后一整团塞进嘴里，一边腮帮子跟着就会鼓起来，动好几下才会消下去。

吴邪一开始看他这样吃，觉得可爱，笑了两声。

张起灵也就没在意。他知道吴邪就是这样，喜欢看他做一些普普通通的事情，然后笑。

只有左手，碗便只能搁在小桌上，为了不让汤汁洒出来，就要低下头弓着背，眼睛里就只能看见碗里的面了。这样吃着吃着，过了几分钟，张起灵才觉得不好。

他听到了带着水音的呼吸，很轻，抬起头，嘴里一口面条还没嚼，就看见吴邪端着自己的碗呆坐着，注视着自己，眼睛睁得很圆，大颗大颗的眼泪像是玻璃球，一个个的砸在被子和小桌子上。

“……”张起灵赶紧把面生咽了下去，“吴、吴邪？”

吴邪回过神来，把碗放下，捂住眼睛说：“辣椒油弹进眼睛里了。”

这肯定是假的。

张起灵想去拉开吴邪的手，看看他，却被吴邪躲了。

“你别看我，别看我！”吴邪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是辣椒油，年前二叔送的那罐，特别冲，我也没想到……我让你别看我！”

张起灵把手掌托在吴邪下巴上，接了一手心的水，他忍不住想要握紧自己的右手，可是肌肉稍稍一动，就是钢刀刮骨一般的剧痛。

“我……”

有的时候，张起灵很会说话，嘴甜得堪比诗人散文家，但有的时候，他又嘴笨，喉咙像是被石灰堵住了，不仅噎，还如同火烧。

他想起胖子在闲聊时说过，吴邪是真的江南水乡人，水做的，吐沫星子多，汗也多，就连眼泪水也不遑多让，多少多少年前，吴邪就老为了他哭，哭丧一样，就是怕他死了。

事实上，张起灵本人是没见过的，他想象了一下，吴邪哭丧的话，可能是边哭边骂吧，他心里怨气多，肯定会在那时候发泄出来。男人的哭泣大概就是那样，颤抖着嗓音嘶吼，如同濒临绝路的野兽。

等到了亲眼见，才知道，有时候人活得长，也不一定见识广。

张起灵才知道，吴邪哭起来是没有声音的，那么大而明亮的眼睛，突然就变身成了水龙头，开闸泄洪一般往外放，几颗泪珠子比海啸还磅礴，可以吞噬他的心。

他把手指从吴邪捂着眼睛的手掌边缘插进去，摸到了湿润的眼角，又强硬地捏住吴邪的手，拿开了，直面他湿淋淋的脸。

吴邪的眼眶红着，眼中也多得是血丝，不知是因为这段时间休息不好生出来的，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他不能挡住自己的脸，很恼怒，因为怒气，把眼睛瞪得更大了：“我说了不让你看！你这人怎么这么讨厌！”

张起灵挪了挪，靠近过去，把嘴凑到吴邪脸边，用舌头舔掉那些水。

苦得要人命。

“我没事，好好的。”他把捏着拳头的右手从被子里拿出来，给吴邪看，“你看。”

伤后，张起灵这只右手就呈自然舒张的状态，现在捏起了拳头，说明还能动。他怕吴邪不信，又把手指张开，慢慢握拢，一个简单的动作，已经让他后背冒出了冷汗，但面上纹丝不敢动，眉毛都不抖一下。

吴邪深吸了口气，甩开张起灵的左手，抹了把脸：“刚好一点点，显摆什么，放回去。面吃完了吗？再不吃要烂了。”

张起灵老老实实照办，把右手放回去，用左手拿起叉子，继续团着吃面。

第二日就否决了去香港复健的提议。

张海客不明就里，追问了两句，自然也不可能得到答案。他也很快就放弃了。

“那你自己感觉恢复得怎么样？”张海客用手指按压张起灵右手手背，“这触感明显不对劲啊。”

“伤得深，好得慢。”张起灵弹了弹手指，“一动就疼。”

张海客：“你也知道疼？”他不合时宜地吐了个槽，“该的，疼了你才记得住自己是个活人。你估计多久能完全恢复？”

“……半个月。”

张海客：“你为什么说之前要迟疑……”

张起灵：“……”

两人面面相觑。

没一会儿，王胖子轻手轻脚地走进来，说：“吴邪在沙发上睡着了。”

张起灵点点头，说：“他这段时间很累。”

胖子叹气，坐在床边，将一个小盒子递给张起灵。

张海客也是第一次看见这个盒子，便拿过去想要打开看看，被胖子压着盒盖拦了。

“别随随便便手贱。”

张海客便把盒子放回张起灵面前：“就是这个？”

胖子说：“瞎子说他不行，咱们得另外想办法。海客兄，你那大本营，不是传说有很多高人么？能不能沟通沟通？”

张海客知道这事儿不能开玩笑：“香港那儿的‘大师’，什么货色都有，就算真有本事，背后也水深，容易节外生枝。这只能当下下策，实在是没办法了，我再去找找人吧。”

三人沉默下来，心情都不甚轻松。

这时，提着饭盒的张富贵和黎簇，也蹑手蹑脚地走进来。

“找人么？找什么大师？”张富贵把饭盒放在小桌上，“邪儿怎么一个人在沙发上睡了，只有个狗陪着他。”

胖子挥挥手：“一条狗抵三个你，有满哥陪着他就没问题。”

张富贵：“我和黎簇带了点汤，族长你今天好了没？”

“哪儿能好那么快，你以为是超人啊？”张海客翻了个白眼，“我告诉你啊，刚才听到的，都不许告诉吴邪，不然凑死你。”

张富贵翻个白眼回敬过去，说到底，这些人还是怕吴邪的嘛！

#怕吴邪嘛，吴邪多可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