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龙套和小金主（二）
（5）
张起灵握着笔，半分钟都没有反应。身边的青年也没催他，只是用一双水润润的眼睛盯着他——的手，神色满是期待。
张起灵：“我……不喜欢吴家小三爷，不认识。”
吴邪听了，“啊”了一声，然后才终于把目光从张起灵握笔的手转移到了他的脸上。这时候他才发现，原来张起灵的脸近距离看也十分好看，不比他的字差多少。只是这人说的话太令人伤心了。
明明都是混一个手书圈子，张起灵却说不认识吴家小三爷，这也太打击人了。之前那条长微博可是每个人的大名（微博ID）都写得清清楚楚，而且都贴了实图。就这样了还是只有“不认识”三个字，要么说明张起灵根本消息滞后犹如山顶洞人，要么就是他根本就没把其他人放在眼里。
吴邪咂了咂嘴，难过了三秒钟，然后果断说：“那就换个别的，写一个‘帅’字。”
这个要求倒是简单。张起灵想着早早交差，干干脆脆下了笔，单独一个字写下去，十分狂放地占据了吴邪铺开的纸张大半，然后是照着自己的习惯，在左侧边落下款。
在张起灵举笔挥毫的过程中，吴邪就在一边聚精会神地看着。写字这事，外行人看热闹，内行人才看门道。他看张起灵起落转运张弛有度，恨不得自己的眼睛就是录像机，能把这画面一帧一帧的拍录下来。这样一手功夫，以吴邪的经验来看，至少也要二十多年的功力，他自己的水平和这一比，简直就是业余中的业余。
张起灵写完，又习惯伸出右手想去拿熏香炉，捞了一个空才想起自己是给小金主题字，不是在家里。于是就只拿捏着纸张下边的两个角，轻轻地抖了一下。
“行了。还有别的事情吗？”
吴邪：“咦？写完了吗？落款的章子呢？”
（6）
张起灵这一趟来，是准备拒绝包养，他怕带多了东西影响发挥，万一真要动起手来，磕碰坏了多少会有损失，所以只带了钥匙和来回的车费。自然是没有把名章带在身上的。只是没有想到，大打出手的场面没有，冷脸相拒也没有，只要一个小男孩子一脸和善笑嘻嘻的缠着他，各种要写字要落章。
张起灵解释：“章都在家里，带在身上不方便。”
然后他就看到吴邪的脸上分明出现了难过、伤心、遗憾、不敢置信等等混杂神色。
吴邪摸了摸刚写好的“帅”字——他怕碰坏了，只用手指划了划墨迹边缘的空白处——然后问：“那怎么办呢？我真的特别特别喜欢你的那个印，而且字不落印多不好啊……”
不落印就差不多是个草稿，根本算不得正式的作品。吴邪精心策划准备了一个多星期，由南往北跨过了大半个中国，得到这么一个结果肯定不乐意。这跟张起灵之前拒绝题写“喜欢吴小三爷”可不算一码事。
正好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凝滞的时候，饭店的服务员敲门示意上菜。吴邪想着再怎么样也不能让男神饿肚子，于是就开了门放人进来。
菜色丰富到有些夸张。张起灵和吴邪只两人，大圆餐桌上却密密麻麻摆了十几盘，光是要开炉炖的大菜就有三盆。
这手笔一出来，张起灵原本还有些怀疑这男孩子可能并不是要包养自己的念头也消散得一干二净。这一桌至少是他跑五六个通告的钱，本钱投了这么多，要说是单单为了叫他写几个字可不敢信。
吴邪十分殷勤地给张起灵盛饭盛汤，连碗筷都是他动手清洗了再递到张起灵手里：“小哥，吃饭啊，多吃点！”
（7）
大抵世界上的粉丝都可分为几大类：我老公类，男or女神类，以及我家的宝宝类。
吴邪属于后两者的结合体。他既觉得张起灵整个人都散发着高不可攀的大神气息，又十分心疼怜惜他，觉得他家男神命途多舛怀才不遇，甚至觉得可能连饭都吃得不好。这样稍微一想便觉得揪心，忍不住就要把桌上的菜都堆进张起灵的菜碟里。
而张起灵则是顶着吴邪灼灼的目光，表情冷淡的吃着他自己的饭。他心里在思考，这小金主似乎性格挺温柔，伸手不好打笑脸人，太过强硬的拒绝恐怕不合适了。不过总还是要拒绝，金主性格再温柔，他也不会答应潜规则。他饭量天生就大，加上菜色也不错，确实吃了不少。就是吃着吃着，越来越觉得小金主的眼睛里有了水汽。
吴邪看张起灵吃了四大碗饭还不见停筷子，满脑子全是“天啊男神是不是几天没吃饭了！”“男神是不是没吃过这些好吃的！”“男神是不是经常饿肚子！”一类的想法刷屏，满心难过，几乎要流出泪来。他按着自己的心口控制了一下情绪，本来是想去拉张起灵的手，又怕影响到人吃饭，改成把手按在张起灵肩头：“男神，你放心吧！有了我，你以后一定会红得发紫！紫得发黑！拳打齐黑瞎脚踢解语花！我一定给你找最好的剧本！最好的导演！”
张起灵差一点要呛到，他端起吴邪一开始给他盛好已经晾凉的汤喝了一口，才说：“我不需要你的帮助。”他的隐意其实是自己不需要用潜规则的手段上位。
但是吴邪哪里听得懂呢？他只当张起灵是性格腼腆不好意思，当下就拍着胸脯说：“哎呀，我帮你是我自己的事啦，哪里用小哥你来说需不需要的！我都是自己愿意的！”
吴邪以为他的意思是他所做的一切都出自自己的意愿，不需要张起灵不好意思或者有人情债的压力。不过这话在张起灵的耳中，就成了——
我才是金主，你没有资格拒绝。
（8）
张起灵回家时心情有些沉重。
小金主吴邪虽然温柔，但是要包养他的信念十分坚定，说了一个多小时也说不通。张起灵不对着镜头就不太善言辞，这也临时找不出个剧本给他演，用着本来沉静的性格去对上一个嘴炮，惨败而归是自然的。
两个人分开时，就被吴邪单方面定下了明天继续约会，说是去茶楼，又反复交代了多遍要张起灵记得带上家里的能带的印章。张起灵默算，光是名章就有十几个，还有一些闲章，而闲章字多个头也大……林林总总数下来，不用一个大背包恐怕都装不下。
张起灵现在的家，也就是陈皮阿四老爷子之前威胁说要收回去的宿舍，一室一厅的小套间，连个正经厨房都没有。卧室是被张起灵自己隔成了两间，一间就摆了一张一米宽的行军床和一个双开门的衣柜，另一间便是书房，平时有空写字看书就都是在这里。
他回家之后，第一时间把所有的印章包好，装进了自己唯一一个旅行包里。做完才反应过来，他原本是要坚决地拒绝金主包养的。
张起灵一边在客厅专门空出来做锻炼的地板上做卷腹，一边想这次这件棘手的事究竟要如何处理才好。可是直到五百个卷腹做完，也没想出一个好主意。脑子里全是小金主吴邪那张几乎要发出光来的笑脸。
要说混娱乐圈这么多年，张起灵见过的人比吴邪拍过的照还多，形形色色，牛头马面，真正龙蛇混杂。为了一个角色睡遍全剧组的有，宁折不弯纯靠实力的也有。张起灵也曾经有过不少眼看着就要火的机会，却不知为何还是没有火起来。他不是科班出身，但少年时也被人称赞过是老天爷赏饭吃。
但现实是，老天爷总是把他的饭抢走。
终于轮到要小金主吴邪赏饭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