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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纯

我纯阳宫千秋

曦:

剑纯本来是一个从小与世隔绝,不食人间烟火的剑纯。


他很小的时候,被师父在山门前捡到,因为根骨绝佳,得了长辈们很细心的培养。又因为被捡到的时候还只是一个小小婴孩,师兄师姐们都很宠爱他——他是个被全门派上下宠大的。


然而纯阳全门都是道士,也娇养不出什么。只是教他一身武艺愈发精湛,随着年岁渐长,竟是小小年纪就超过了许多师兄师姐,也并没有因此惯出傲慢自大的脾性,仍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少年。


然而渐渐的,纯阳宫却是式微起来了。


江湖历来风起云涌,门派更迭翻覆无穷。在人才辈出如繁花竞放之时,一直行走在外的纯阳弟子,就不像从前那样,被人们敬重了。新涌出的门派招式心法都独特而新颖,压上那些积年的老门派一头——当然包括纯阳。


作为一门道士,却也不需要争这一分什么。师祖神情淡然的告诫年轻的子弟,我等乃山野修行之辈,所求不过无上仙途,不必和那些江湖人逞勇斗狠。


然而剑纯却又见到,师祖被人甩了战帖在脸上,不得不拿起因参道而蒙尘了十数年的剑时,浑身上下的无力。


为了下一代,为了纯阳的声名,为了门下弟子不被欺辱。


师祖赢了,却也受了很重的伤,还要来安抚座下惶惶不安的弟子。可安抚到最后,也是哑口无言。


新旧更替本是常事,纯阳虽为道家,到底还不得脱离这江湖行走。新门派要崭露头角,自然要踩着老门派的声名上位,才好广收门徒,传承道统。


华山修行十数载,心中只余剑的剑纯,在师祖的叹息中明白了什么,便开了他在这红尘的第一窍。从此,心境便不只是那一片论剑台上的茫茫白雪了。


剑纯下了山。


他原本天生道骨,一片赤子之心,只需要努力修行,登仙不过寻常事。可登仙无声无息,也不能扬出纯阳的什么威名。


世人都道神仙好,在这有可抉择的时候,剑纯却一意要去红尘摸爬滚打,用剑开辟出一片天地。


江湖大,难游尽。


剑纯见过了很多,很多。从前在华山上他不知道之事,他不敢想之事,他难置信之事。他的剑染了血,气息再不是与天地交融的纯粹剑气,而是锋锐无尽,要人望之退避。


他见过了许多门派的子弟,各有千秋的妙法,各异的性情,也和其中的一些结为至交好友,也与一些结下了不解之仇。江湖恩怨,红尘滚滚,给他镀上了一层世俗颜色,曾经于冰雪中静悟天地至道的小少年,成了江湖中小有名气的持剑侠客。


他也曾遇见过曾经对他关怀备至的师兄师姐,有的终改投其他的门派,见面不过一声长叹,有些仍以一剑坚持,相遇也仅一壶浊酒。


渐渐的,剑纯就好像成了一个真正的江湖人,又友人无数,谈笑怒骂,笑饮酒,怒拔剑。


可他从没有红颜知己。


并不是他不想找,也并不是没有仰慕于他的女子。只是相处过后,总会不合适。她们说他心里只有剑——可他是剑纯,心中又怎能无剑?


江湖很大,对手众多。剑纯虽根骨天成,剑法绝佳,却也不是无敌。于是他沉心研究剑法,研究每一个对手的招数,如何破敌,如何防御,日日苦修不辍。无论敌我的每一个招式,他都了然于胸。


后来,身法愈发精湛的剑纯一举闯下了纯阳宫的声名。藏剑山庄举行的名剑大会让他名扬天下,一身武学已融会贯通,剑法纯熟,鲜花美人纷至沓来,总有人央他带着闯一闯那名剑大会的排名,他也总会答应。只是,依旧没有一个与他修成眷侣。


又后来,他修为至深,眼神深邃平静,外物不入其中,旧友或退隐江湖或埋骨不知何处,又或渐行渐远,江湖里,又只剩他一个,背着旧剑,穿着一身旧衣,一头花白长发,与各光鲜的年轻侠士格格不入。


少年弟子江湖老,不是身老,而是心老。


他开始茫然了。


华山上的一把冰雪铸成的剑,在尘世里染了颜色,却始终和常人不同。


他的剑依旧锋锐,可他已经成了江湖前辈,那些后辈们一个比一个天资聪颖,习武条件也愈发好了,新的招式精妙无比层出不穷,他剑法再精湛,奈何被克制极狠,终于要他退下了不败的神坛。新旧更替,不过如此。


因他之名加入纯阳的侠士,也转投了拥有更好法门的门派。


他抱着剑,才发现原来他并没有改变什么。江湖之大,人心各异,本不必强求什么。


该往何处?


师父终于递来消息,要他回山。


他风尘仆仆,连夜赶回纯阳宫。江湖上的偌大威名,旁人的赞美诋毁,在他站到山门前的那一刻,统统都消失不见了。他好像又回到刚下山那时候,一颗心纯粹无比。只不过那是是不染红尘的一片冰雪,此时是千帆过尽后的一片释然。


纯则粹,阳则刚。


他还是剑纯。


回到山门,师父师祖等一群长辈依旧把他当做孩子一样安抚,摸着头夸奖他的武艺。师弟师妹们都仰慕的看着他,争着拉他的衣摆。


一切都没有什么变化。


他去了曾经修行的地方,打坐。因为要习练与人争斗的剑,他已经很久不像这样,沉下心去感悟天地了。


可道法依然在他心里,他静心感悟,发现那玄妙意味依旧像他以赤子之心观想时一样清晰明澈。


他微微一笑。


他还是纯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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